在这个帖子里记录AfterBurner的生活,包括思想情况、找工作的过程和劳动记录等等。
(想不出来更合适的图片,就找张不含隐私信息的风景图当封面了)
这两天毕业前突然被告知要整一个转移团籍(伪共青团团籍)的手续,额外占去了我一天时间,我才想起来我还有这么个东西。
我是五年前入的伪共青团,当时是家里人告诉我说,整个这东西方便“入党”,“入党”之后更容易在学校之类的地方谋个肥差。甚至跟我说,若我不想写申请书(指浪费搞资学业的时间),他们替我从网上抄一份也行——于是我还是自己去抄了一份,毕竟这东西还要家长代笔有点太离谱了。
后来在本科,家里又催我“入党”。当时我还没接触论坛,但也不想就为了个人私利去搞个“党员”的名头来,就拖着不干。结果我一回家,父母就催一回。两年后他们终于累了,说“你们学校里面入党容易,我们学校(他们工作的地方)要给辅导员两万多块,还不一定能争到名额呢!最后一次告诉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就不提这件事了。
我最后也没入,得亏当年没犯浑,不然还要有麻烦。
你父母也太能投机了
太逆天了。我们这入中修党的都是些深谙资产阶级人情世故那套的狂热投机分子,每天围着辅导员转,像尾巴狗乞求一根骨头似的。现在看到这些人疯狂投机入修党的样子就恶心,辅导员还要让其他人配合投票,这是最恶心的,明明已经内定了
毕业前这几天,我开始反思我和我一个大学同学的朋友关系。我在自我介绍里面提到过一嘴,他算是工人子弟,家里曾在一个前国营工厂工作,因此接触过一点马列思想。但是我们的相处中和新民学会里那种“不屑于议论身边琐事。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一定要有一个目的”恰好完全相反,四年里几乎都是在谈日常琐事,不是去哪整点吃的,就是游戏和淫乐的话题。我觉得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开始主动和他谈谈正经话题。刚认识她时我感觉他读的书比我多些,毕竟我是上了大学才开始看一些马克思主义的书。这半年来我开始和他讨论哲学之类的内容,结果却出乎我意料——非常不顺利。
有一次我跟他谈到“物质无限可分”,结果他说什么物质分到基本粒子和场肯定就不可分了。我说这是阶段性的认识罢了,声称分到某个层次就没有内部矛盾,物质的运动就成无条件的,这和神创论一样独断。他还要拿出来场论的教材,说他读完这教材就这么觉得。我再问书里有没有论证——结果他说没有,但他就是这么觉得。
(从这里开始我觉得他在摆的架子)
后来我又找了个政治经济学的话题。他看过一些B站上讲经济学的视频,家里也是在工厂工作过的,挺喜欢这个话题。他说“现在实业资本也不好过,因为被金融资本盘剥地厉害且土地经济持续不下去了”。然后就谈到会不会将一些产业转移到第三世界去——令我头大的就来了:我说中修要搞帝国主义要殖民。那哥们说“不对,(第三世界国家和澳洲)卖原料给中国,然后从中国买工业品,中国就赚个辛苦钱”。我再问:难不成是原料出口国在殖民中国?他答:“也可以这么说”
到这里我就无语了,一时不知道从哪吐槽起来,这多少有点颠倒黑白了。
(虽说他和工人接触多一些,对具体情况的了解比我多,但问题在于怎样看待现象,没有理论是不行的)
由此观之,这个朋友就只是酒肉朋友而已。我明显感觉到他并不是为了理解现实问题去看书,也没有分析过自己的生活。先不管他了吧
[劳动日记0]我找了个“国企”电子厂的小时工的工作,今天去签劳务合同,然后进行培训,明天开始进行早八点半至晚八点半的正式工作。(因此劳动日记从0开始编号了)
我在搞定毕业手续后就去找工作,结果赶上高考后的暑假工波峰了。我在线上找到一个还算靠谱的招聘信息,联系上了中介。然后和暑假工们一起入了职。我们是小时工,以20元的时薪乘10.5小时/天(从12h中扣除1.5h吃饭时间)作为薪酬标准,而且包吃住。(26个工作日得到报酬5460元)
一开始我以为工厂和劳务会想办法克扣工资,或者干脆不会发这么多。但实际上签合同时工资就是直接这样约定的,今日也是工厂发薪日,看起来没有什么工资纠纷的样子。我又来到工厂生活区,出乎意料地,哪里和大学生活区非常像,宿舍四人间、有奶茶店和咖啡店这样的深受学生喜爱的东西,甚至有个体育馆(当然,没有工人在里面,因为工厂是12小时工作制)。
我一时有些迷糊,生活条件很好,招人又那么多,难不成资本家发善心了吗?
肯定不是的!从以下几点见闻当中不难猜出,这个工厂的劳动强度是十分大的:
是什么让这个工厂如此的希望工人长时间的为自己卖命呢?为什么生活条件较好却仍需要大量暑假工呢?大概率是其过高的劳动强度迫使工人大量离职了。
明天上班我要先试着测量劳动生产率。由于无法带电子产品进入无尘车间(安检很严格,想带手机得让安检员包庇才行),我打算以小声哼唱华沙曲来计时,粗略计算生产一定量商品所花费的时间。以后还应该想办法计算一下剩余价值率。
另一方面,这个企业是个垄断集团。我今天和一个河南高中毕业生聊天,他说他以前在江苏某电子厂打工,要干一天休三天(休班是时还不管吃饭),而这个工厂居然在制造业缩水的环境下保持了充足的订单,还能提供廉价食宿,甚至盖个企业自己冠名的医院。这显然是个巨大的垄断资本才能做到的。看到这个企业还自豪地说什么它脱胎于一个老国营企业,在大下岗时期”果断地改制”云云,我就感到恶心。
最后要记录的是他工厂里"班/组长"权力颇大。管排班(白班还是夜班),管请假,还管绩效。不知道工人和这些家伙的矛盾有多激烈,明天要注意这点。
[劳动日记1]
劳动强度确实不算小。流水线看似不快,但就是吃饭的时候都不停(导致工人分批吃饭,但后去的那一批并不会有额外的吃饭时间),而且一排可以出很多产品。这样打包的工作也会很紧张。(因此记录不了产线流量了,干体力活的时候我实在没办法计数再哼歌)
今日正式上工。由于身高和操作台高度不匹配,我被分到上产线末端装袋打包处去了。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流水线上多是单间,完全没办法聊天,而打包运输的地方就随意的多,而且不用穿防尘服。
我今天的搭档是个同样第一天入职的人(由于业务不熟练而两个人干一个的活儿),他说他曾在工地工作,说工地的日薪要高个几十块(以小工计),而且工作时间还要少三个小时。因此他只是工地完工来找个过渡工作罢了,还跟我说一旦当了正式工,就被套牢了不能随意离职了。我和他的的交流主要发生在下班后,那时狗组长不在。我自己并没有没办法掩盖我的学生气(社会阅历极少),因此他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姿态来和我说话。我想要说说这个厂子为啥离职率高,进一步可以说说剥削和剩余价值,但是压根没得到控制话题的机会。
然后是关于劳动内容:我们的打包工作区在流水线末尾,工人需要从先穿上防尘服,存好手机(这个工厂里要三个人共用储物柜和衣柜,也太会省钱了点),过安检后穿过无尘车间进入打包区,再脱掉防尘服进行体力劳动。内容就是接过流水线上的产品,装进袋子再放进箱子,封好后贴上标签,再分类堆好等待运输。这个箱子并不重,但数量很多一天下来我的后腰还是很累的。今天虽然两个人干一个人的活儿,但组长见不得人闲着,总是要我闲下来的时候去干别的,今天因此干了双倍的活儿。下班后前文那个工人朋友跟我说,我们要管的就手头的打包工作,别的不在职务范围内(我才意识到,此前居然没有人跟我说明工作范围)。那个组长在工人面前并不凶恶,甚至很乐意闲时跟工人开开玩笑,但是并不会因此改变他的反动性。在下午三点半以后包装任务变得繁重时,我反倒听见那个狗组长一边催促工人一边唱歌。
明日要拒绝额外任务,继续和工人们聊聊天。
他发表暴论,你就要坚持反驳啊,也不能听之任之。
[劳动日记02]好吧,实际上是三日记。
在解决一些生活问题之后,体感劳动强度变得可以接受了。思想的第一个波谷过去了。
这个电子厂最大的生活问题是喝水。下午的劳动时长为6小时,一直不喝水是有害的。但是要在无尘车间喝水则需要打报告离开产线,再出门,到水房喝水,很麻烦。我在车间外做打包工作(在电子厂包快递),打包和运输车间的角落里面有一个饮水机,但很明显不是为了工人准备的,因为进入打包车间需要穿着防尘服过安检(此处不许带水杯)穿过无尘车间,然后进入打包车间后再脱掉防尘服–也就是说打包车间的工人处于有水无杯的状态。我自己是出汗多的体质,很难忍受不喝水的时间,就干脆买了个250ml的矿泉水瓶,喝空后捏扁藏在裤兜里,混过安检后猛掏(给车间小领导们准备的)饮水机。成功后我还把这个办法教给了一同来的新工人,现在车间里三条产线的打包工人都学会了(然而任务很多时还是没空闲去喝),线长组长之类的也懒得管。然而,对于无尘车间内的工人的喝水问题,这个办法没有作用,而且我现在和他们并没有搭话的机会,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另一方面,我找到了工作强度大的另一原因:有工贼!打包车间的工作流程由三个人操作,一个把流水线上的产品取下来并分类,一个扫码登记(像是收银员那样),最后打包。扫码是个可以坐着动手完成的工作,那个工贼就是负责这个的。那个工贼手很快,但他就像刷分数一样追求工作量。昨天甚至扫掉手头的工作后伸出脖子向流水线上游大喊"快点!我没活儿啦!"。流水线当然不会因此加速,但他去拿别的线的产品来扫,最后一小时内经手了980件产品(49箱)。今天我换班到相邻产线,向工友打听那个工贼,结果所有人都很讨厌那个自私的王八蛋。不过我除了怠工,一时也没想到更多办法。
与此同时,为了充分利用劳动力,组长还想要让我去改干物流。干物流就是负责给打包工作进原料(空箱子、胶带等),然后把产品拉走。但是没有适合我脚尺码的劳保鞋,他们只好作罢。我上午被派去将空箱子装车,因此得知了一天的总工作量:3条产线共680箱,实际大概是用掉了约660箱。一箱20个产品,一天每条产线要生产约4400个产品。普通工人时薪大部分是20块,而单个产品单在网购平台上零售价是180元。现在只要知道产线人数就能估计剥削程度了。(实际上应该计算产线上有多少人,进而得到生产这些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然后比上所有人工资等价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才准确)
我现在和同日进厂的一个工人(以下称为Z)说话较多,但一天的有效聊天时间并不多,主要在下班回宿舍的20分钟里。Z原先干工地,进厂作为过渡。他年纪比我大,所说多为见闻(社会上要加入中修党需要至少五万块来打通门路,犯事了就能用伪党籍挡掉一次云云),他对于中修党的黑社会性质很明白,不太谈得上是暴论。但是我还没有成功抓到将话题从抱怨引向政治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的机会,我得打打腹稿准备一下。
还有另一个工人A,是个大我两岁的年轻工人,他大专毕业。A进厂比我晚一天,因我帮他解决喝水问题而熟悉起来。刚认识没多久,下班时也没遇到他,因此交流还不够的多。以后要和他交流。
我有意识地和人搭话,在社交方面有进步,但还是没能做到点对点宣传
个人方面我开始适应劳动生活,因此精神状况有所好转。因为七月中旬发六月工资,七月上半月的工资会被扣掉。到时候多请假出去走走找找下一个工作。
另外,组长想要把我从打包换到物流去(就是运来空箱子、袋子、胶带等东西,再把成品包裹运走的活计)。之前干物流的也是个年轻工人C,他跟我说他已经一个人干物流干了一个月,很累(一个人负责三条线的物流!),两个人干会好一些。他还说他总共干了四个月,身边的小时工的时薪从28降到26,然后变成20,看来普工的薪资和学生毕业季的联系很紧密。
最近两天上午我都被组长派去给他帮忙叠箱子(把空箱子每九个叠成一摞,两个小时要叠约680个),我知道他很累,也就没拒绝。今晚的排班表上我已经从打包岗变成物流岗了,到时候看看整个体系是如何运作的。
[劳动日记03]06-20至06-25
先说说我自己的生活吧:我被分去干物流,好处是不用穿无尘服,有时还能在仓库里面摸会儿鱼,聊聊天。但是产线的产品要在下午四点半到六点之间集中入库,我不得不跟着物流工人C拉着叉车跑来跑去,那会儿会很忙。
接下来说说我和工人们的交流:
我遇见一个新工人,他告诉我他是中专生来实习的,来帮我们打包装箱。我趁此机会带他去饮水机边上喝水,顺便聊天。
他是来实习的,他同行的同学被分去"点灯"了。所谓点灯,就是抽样检测流水线上产出的屏幕。这个工作需要在暗室中进行,先开灯检查外观,再关灯给屏幕上电,点亮后调大亮度, 仔细地检查整个屏幕上的像素,在屏幕全白、红色、绿色和蓝色下分别检查一遍,好像还要看一些别的图案来测试 。如此干一两个月,据说要增加至少200度的近视(工人Z告诉我的)。而月工资只有八千到一万,连近视手术都不够!我劝他告诉朋友赶紧离开,要么调岗要么跑路,一天也不要多待。
这就是资本主义的公开的血肉生意!甚至要联合资本主义学校来把学生骗来干这样的工作!
还有和年轻工人A的交流。A想要7月离开(因为8月月薪会降),但他的中介说让他找厂里的组长提离职,而组长骗他说什么“离职名额满了,下下个月吧”。于是僵住了,A再去找中介,中介直接跟他说“你去找劳动局好了”。(由于厂子月中发工资,直接走掉会被扣留至少半个月的工资)
我自己去找我的中介告诉他我下个月要离开,编了个“我姐下个月结婚我得回家去”的理由,迫使中介做出了7月16日就解除劳务合同的承诺。
我第二天把我的聊天记录给A看,结果A告诉我说他和我不是同一个中介,他的合同不是和中介公司签的,而是和工厂签的。这下不能够绕过血汗工厂来接除合同了。我于是决定和他一块走,一旦要斗争中介或者工厂就一定帮A的忙。
另一边和Z的交流多了些。由于小时工们的餐补很少饭卡不够刷,我和Z打算下班后到外面路边摊解决晚饭。吃饭时间里聊天时间长。我跟工人们说我是师范学校毕业的,因为我压根掩盖不了我自己的学生气(说自己是大专的话我又对大专一无所知)。因此下班后一开始Z劝我要去学点技术或者去考研,总之不要在厂子里当普工。
我不想停留在个人主义里面,就跟他说,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差事?厂里工程师和普工的比例是多少?有1:10么?
他补充道大概1:100吧。
我紧接着说,咱一条产线一天出4400多块屏幕(根据物流每天需要运送的箱子数计算),一块屏利润算他两百,咱普工工资也是一天两百,线上就算有一千人,那咱也是4个小时就能干出12小时的工资来。余下的8小时劳动时间呢?都是给老板打白工。那老板买迈巴赫买保时捷都跟咱没关系了,咱这点收入吃饭都得自己额外花钱呢。
Z嘴里嚼着东西,说了句没错。
我接着就说,这当工程师和当工人也没啥本质区别,工资多一点而已,还是给老板打白工。你看这个厂子全是青年工人,这地方怎么生活呢?工人想结婚生子都不行。我知道一个老国企,是个化工厂(我那个朋友的父母曾工作过的地方,建立于社会主义时期),也是一天干12小时,但是有双休,厂子给解决住房还有厂中学等等,你看那才是把工人当人的待遇呢。咱这个到好,老板赚的越多,压榨工人反倒越有底气。
Z是有孩子要养家的,一听教育话题就回应说,你看这附近的中学哪是给工人子弟上的。
接下来Z说了些关于本地中学和他自己中学时代的事情,此处略过
很快吃完了,我说这厂子咱呆不了太久,就这还“国企”呢。
Z笑了出来,说:“现在这哪有国企啊”
(这次聊天中我尝试着将话题从个人利害引向社会层面,但还是有些生硬。以后要继续锻炼)
在上午叠箱子叠完后,我可以和C一起坐在仓库里面摸鱼到十点二十,其实摸鱼时间也就10分钟不到。
C已经干了4个月物流,他跟我说他想离职去送快递,到时候时间自由些。但是他是正式工,工厂非要拖延离职流程,他还没下定决心什么时候离开。(待续)
续与物流工人C的交流:
每天上午在楼下仓库里的的摸鱼十分钟都是个小诉苦会。C抱怨过厂子里管的多干的多但工资少,想要转行送外卖还能自由些;抱怨过他在楼上空闲时刚坐下两分钟狗领导就“叼”(方言,表责骂)他说他“眼里没活儿”;还抱怨过戴红帽子的小组长总是让他去帮打包装箱的工人工作,却极少让后者来帮他。
(打包的工人包括A与Z,除非红帽小组长叫他们来帮忙,否则不会来的。我在打包与物流都干过,A与Z不帮忙的原因主要是他们并不知道物流的活很多,也不知道物流要干什么。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产线如何运作。当然,还有个原因是他们和我一样是小时工,不乐意多干活。)
C在诉苦离职困难时曾小声说, 这个国家刚建立时可不是这样,那时真是工人农民当家作主。哪像现在这样 。
我很惊喜,赶紧接上话茬说“现在可不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么,咱都身处雇佣劳动关系中了!”
可惜他没接话茬(是我的逻辑不连贯?还是因为仓库里还有别的人在而有所顾忌?),又回到了离职话题上,说“实在不行到禁烟区点根烟,当场就能离职…”
我以后要继续和他交流,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先共同工作,多聊聊天,先做朋友。
关于物流与打包工人之间的矛盾,我想我不应该放任不管。这个矛盾是因为狗领导手里扣着正式工的工资,因此可以给他们多派活儿多压榨导致的。以后要找个机会跟C讲一讲,建议他回去反“叼”红帽子一顿(因为没了C,红帽子自己就要亲自来干物流跑腿了,我也不懂产线和仓库如何运作)。
[劳动日记]06-27、06-28
27日我替一个休假的打包工人的班,在流水线末尾干了一天。因此见到了另一位新工人,他也是来实习的学生。他告诉我,现在这个厂子又把实习学生骗去干耗费眼睛检测屏幕的活儿了!
这个厂子已经开始以入职培训为名(入职当天是上午签合同,下午培训),不由分说先把学生拉去干半天“点灯”!利用学生不好意思当场拒绝的特点先叫他们干半天,再加上一周之内算考察期,离职没工资,学生晚上跑路的时候就成了打半天白工!
无耻至极!
然而,那个学生工却完全是一副小资产阶级右派的样子。每次有新工人人来帮忙,我都会加速干完手上的活儿,然后带他们去饮水机边上(避开组长的视线)喝水聊天。
那个学生跟我说,他想跑路,要带着“小美”(同行的女同学)一块跑。
我说你别惦记人家了,你被派去点灯的哥们怎么办?他反倒说没事,那个哥们上夜班,等他受不了就会半夜跑掉的。
我无语了。
接下来他还说自己在学校入了中修党,还想要来这个工厂里面当助理工程师(他就是这样被骗进来干普工的),给自己简历镀层金云云。他还说这个厂子的工程师瞧不起工人(他刚来,不会调机器,工程师对他说“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老子在这儿一天就四千五”之类的),但是他在个人主义的立场上,说“我要是也学到他的技术就好了”。他虽不明说,但我从他的神态看出来,他肯定是看不起工人的。
我彻底无语,不欢而散。
–06-27–
我这几天看见工厂行政楼前的行李暂存处还有一些行李箱,不难看出这个血汗工厂不停地流失工人,同时不停地招人,就这样以高速的“新陈代谢”为生。这是个好消息,我打算把关于“点灯”的事情说给来面试的人们,正好白班上班前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窗口可以去和面试者聊天,我决定在倒夜班之前每天都去搭话,讲讲这件事。
今早第一天,不巧的是今天来的全是正式工,他们在走廊排队刷手机,等着面试。我跟他们搭话,说有实习学生被套路,并没有得到积极的回应,很快变成了我说一句他们嗯一下的尬聊。我只搭话了两个人,他们告诉我正式工的工作内容已经有约定过,我感觉没的话说了,就草草结束了对话灰溜溜地走了。同时隔壁房间里,其他正式工们(已经入职的)正在例行体检,当然包括负责招人的那些行政人员,我此时又犯了软弱的毛病,怕有人听到我骂厂子无耻,一看行政的体检完出门来我就跑了。
晚上下班,和年轻工友A一起在外面吃饭。他一年前毕业,比我大两岁。但是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孩子了!我大惊,追问得知,A在学校找的女朋友,女朋友小他三岁(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毕业!),A毕业前实习时和女朋友发生关系,先是堕胎一次,后又生下一个孩子。他自述花了三十万(财礼加上办婚礼等)结了婚,现在手头花呗欠了四千块,出来打工赚奶粉钱。现在伴侣与孩子住在租来的房子,他独自一人来外省打工。
我对于他的勾人行为感到不爽,然而我软弱地觉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呢?更何况这是人家的’私事’”,就没有直接谴责他的行为,只是说了些“嫂子也挺辛苦,你可不能亏待她”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这实际上无助于改变妇女的处境,但我真的感到无从下手,直接谴责A又不见得会听,我还怕他还觉得我“有毛病,管的宽”…
A自己也是进了好几次厂,大多在富士康。他说,他本来以为不会有比富士康更糟糕的电子厂了,这下倒是长了见识。他没再跟我提斗争中介的事情,因为他觉得这个月的收入足够还债(他的工价为8月之前26元/小时,以后就是15元;而我是20元/小时),打算7月15号发了工资就直接开车跑路。而且今天和他一同来的老乡直接跑路了,钱也没要,又少了个和中介有矛盾的工人。由于我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中介,我想去帮场子也不好帮了。我感觉有点茫然。
–最后谈谈自己–
我工作前曾看不起对于社会上的资产阶级思想和法西斯男权思想,想着“不就是那回事么,有什么难的,«曙光»上批判得多好!”然而,真正接触有旧思想的工人后,我却感觉每个人的资产阶级思想像是一堵薄厚未知的墙,我在上面四处摸索找不到便于下手的薄弱处,还担心直接斗争会不被理解。但是这堵墙是一定要推倒的,我必须想想办法,再多聊聊多找找。
还有就是软弱思想,我必须克服掉。我应该试着去分析各方内部的矛盾(比如说那些体检的正式工们也有长期劳动的,肯定是认识到这个厂子的无耻了,我不能怕他们听见),以此估计形势。总是把敌人想象成铁板一块肯定是什么都干不了的。再一个,大是大非面前不应该放弃原则保面子 ,要时刻警醒自己!
明早继续去面试地点宣传
[劳动日记]06-29
今早在面试处蹲到了三个来实习的学生。我跟他们讲了不要干“点灯”岗的事情。他们说中介问过他们想干什么,他们选的物流。于是我补充道,其实这个厂子里面决定工人干什么的其实是车间里的“组长”“班长”,中介说了不算的。这次交流顺利些,可能是因为我更擅长和学生打交道,而对于正式工到底担心什么了解得太少。明早继续去面试处看看。
前文提到的“工贼哥”,其实主观上不是为了资产阶级的利益。他干活儿多其实是因为扫产品条形码的工作很轻松,他就像刷游戏分数一样刷自己每日扫码总数。由于他会把别的线上的产品拿过来给自己刷分,导致后面的打包工作从并行变成单个打包工人来进行,实际上小领导们也不喜欢他。他不完全是为了资产阶级的利益(也就是说,尚且不是 自觉 的工贼),而是为了自己出风头。这个行为很幼稚,即使他是我们之间最小的工人(19岁),这还是非常幼稚。我今天就和他冲突了一下。
今天我和他搭班。我上午先被派去库房准备640个空箱子,然后十点半回来打包。由于帮物流工人C搞定空箱子后有机会和他一块摸鱼聊天,我就接受了这个额外的工作。(遗憾的是今天只聊了三分钟,随便诉诉苦就完事了)
干完回来,小工贼跟我说,我不在的时候他扫完产品,产品堆得桌子上地上都放满了,他自己打的包。我以为他在吐槽组长没给他安排个帮忙打包的,就附和几句笑笑过去了。
午饭回来小工贼给我整了个大活儿,他干起老本行,把一大堆本应该分给三个产线的产品都收集过来给我打包!我一开始还有点懵,心想先怠工,做做消极抵抗算了。
但是转机被他亲手奉上:他看到产品堆得到处都是,自豪地说,“你看现在你的任务也堆满啦!这下我心理平衡多啦!” 他显然还不会隐瞒自己的目的。
我先是生气,合着我来干活居然欠你的吗?我上午没干活吗?然后我直接怠工转罢工,往工作台上一坐,二郎腿一翘,期待管事的来。
管事的两分钟后就来了,问我在干啥。我笑着说:“这小子上午在我去准备箱子的时候打了40个包(打包工人日工作量的不到五分之一),现在看我忙不过来他心理就平衡了。我准备了六百来个箱子正累着呢,正好我歇会儿让他多爽一会儿吧!” 一开始我笑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从容,但小组长转头去骂那个小工贼的时候我就变成真心的笑了。
工作量还给其他产线一部分,尽管还是比平常多了些,但我这时候心情不错。
今日和其他工人交流有限,晚上本来打算和A再聊聊,不过A提前下班跑了。
这个计算不出来的吧,还要考虑流通费用平均利润什么的
从这里获得的极少量数据确实算不出来,也许只能很粗糙地估计了。